太后皱了皱眉,显得心绪不宁,不一会儿,一身紫袍的史弥远走了进来。
史弥远隔着一个矮几与太后对坐,太后屏退左右,又亲自为他将面前茶盅斟满,笑问道:“史相是为了官家认亲的事来的么?”
史弥远捧起茶盅轻轻啜一口,幽幽道:“认亲一事把朝堂拨弄得动荡不安,再不来见太后,恐怕临安要生乱了。”
太后闻言双眉微颦,敏锐察觉到史弥远背后暗藏的深意,问道:“官家只不过是认回了自己的亲生兄弟而已,没做什么出阁的事,史相未免有些过于担忧了?”
史弥远瞥了一眼太后,叹道:“太后可曾听过: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古往今来都是这样的道理。”
杨太后一怔,心中略微盘算了片刻,方才谨慎道:“史相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史弥运沉声道:“本相对朝庭满腔热血,一片忠诚,以为官家能看得到。可现在本相方才明白,为官家做得太多未必是件好事,正应了过犹不及这句话,官家现在自觉有几个支持他亲政的朝臣,便已经不需要本相了。”
太后缓了口气,笑道:“或许是史相想多了,官家虽说不是皇子出身,但吾知道为人忠厚孝顺,有沉稳知道进退,不至于做出什么跳脱的事。而且官家最相信的人,不就是史相么,平日日里都是对史相唯命是从,朝臣们都说如蜀汉后主对待诸葛武侯一般。”
史弥远哼了一声,低声道:“现在不同了,官家自认为有了个手握重兵的弟弟,便坐不住了,派人联络那帮清议,那些所谓清议臣子无非是每每诽谤本相谋逆,蒙蔽视听。我看官家想的是将本相拉下马,即刻亲政。”
太后将十指交缠在一起,她的表情有些复杂,她也想官家早日亲政,但却希望平稳交接过渡,不愿意看到大宋再次相争内耗,轻声说道:“官家还年轻,不懂事,史相多多教导便是,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史弥远沉声道:“是官家想多了,可却从未想过,若是本相当真有谋朝篡位之心,又岂会辅佐他登上至尊之位?官家蠢蠢欲动,也不想想当初他是怎么上位的。
杨太后双手紧紧攥在一起,低声道:“官家只是太年轻了,最多只是想亲政,怎么会怀疑你谋朝篡位,你莫要……”
史弥远面色一沉,厉声道:“太后还记得当年济王之事么?本相是不希望官家赴了济王的后尘。”
杨太后脸上抽动,济王是她疼爱的养子,最后却死于史弥远之手,这事也几乎将两人关系闹僵。此刻听史弥远揭此旧伤疤,心中不由一阵狂怒,猛然在茶几上拍了一掌,起身怒斥道:“你如何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当年吾被你们逼迫才同意竑儿让出了储君之位,结果却害了他的性命。你说过只要他放弃皇位便保他一生平安,可他怎么死的?还不是被你给害死的?”
史弥远的表情仍然平静无波,冷冷道:“济王那是谋逆,咎由自取。如今官家以为本相居心叵测,不愿交权,便听信那些清议的谗言,想要铲除本相。说句大不敬的话,当初本相既然有手段辅佐他上位,今日也有手段换一个官家。”
杨太后内心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以史弥远今时今日的实力,他的确可以做到。
史弥远紧盯太后双目:“再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大宋的官家谁来坐都是一样,只要是赵家人又有什么分别?但是大宋朝廷若不是本相维持,早就分崩离析了。本相在这世上多活一些时日,大宋便多稳当一些时日,只当是谁对本相更好,本相才会尽力辅佐谁。”
杨太后仿佛掉入一个冰窖一般,身体微微颤抖,默默坐下,压低声音道:“你……你到底想怎样?”
史弥远缓缓喝口道:“本相老了,只想朝堂权柄逐步平稳交接给官家,但绝不是现在。太后劝劝官家,让赵与芮放弃山东忠义军兵权,回临安嗣荣王。”
杨太后用力咬了咬嘴唇,然后沉声道:“吾也会劝劝官家,也会见见他那个节度使兄弟,你莫要再逼迫。”
史弥远道:“本相也没有加害官家的意思,官家之所以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全都是因为他身边有小人作祟,太后有责任为官家分忧解难,扫除奸佞。”
太后强压着怒气,心中暗忖:“你史弥远才是奸佞,你若愿意放权,让官家亲政,朝庭哪来这么多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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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内,许岸已经四次被天子招入宫中问讯山东边事,每一次都至少说上一个时辰。一般来说,入京觐见的守臣,通常是面圣一两次就回去,而外放的官员陛辞,也不过是在朝会上叩谢圣眷、说几句有用没用的话罢了。
而许岸以节度使身份三番四次入宫廷对,是自赵昀登基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恩数。可如今朝臣都明白这两位是亲兄弟,如此圣眷,也是自然而然的。
而从宫里回到荣王府,赶来登门拜访的客人一波接着一波,热闹得就跟宰执家门一般。不过许岸却有些不耐烦了,若不是慈宪夫人在,他可真不愿意住在荣王府。站在厅门外的台阶上,送走了今天不知第几批客人。他就阴沉了脸进厅坐下,拿起手边已经放冷的茶水,一口灌了下去。可凉茶还是压不住心里的烦躁,炎夏日落后的暑气也是一直不停窜入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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