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些口号的效用确实是在日渐衰减,但好过没有,不是么?
作为曹操留守在许县的大管家,荀彧自然是知道更多的细节。
甚至清楚在这些挑起事端来的人之中,还有自己的本家,颍川荀氏的人。
荀彧接替荀氏家族的家主位置,本身就是荀爽在朝局动荡的局面下做出的选择,毕竟只有聪慧的领路人才能在危险的局面之下保全更多的族人,但是荀氏家族里面的人却未必认同荀彧,总是觉得我上我也行。因此在当年荀彧建议北上避祸的时候,荀氏家族里面的人就有一部分不愿意离开颍川,结果后来就倒霉了……
然后荀彧又再次离开冀州的时候,又有一批荀氏的人说好不容易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再回去,又不愿意,于是又分裂了一些人。正所谓富不过三代,就是如此。但凡是在后世之中还能显现出来的基因链,不论男女,都是祖辈上曾经阔过的,真正的穷人是活不过三代就断子绝孙了。大家族繁荣发展,到了一定阶段,或是在某个时期,末梢的组织开始崩落,沦为寒门,再退化成为贫民,然后基因链断裂。
虽然说荀氏族内的这些崩落损断,也并非是荀彧所愿,也谈不上是荀彧导致的,但是总免不了会有荀氏的族人会将仇恨归结到了荀彧身上。荀彧原本是想要尽可能的保全这些人的,但是现在他发现再怎样保也保不下来了。
曹氏族人死了,夏侯氏的人也死了,如今若是山东这些族人也牵连而死,相互之间的仇恨种子一旦种下,那么稍微有一些缝隙就会发芽,最终将泥胎的神像彻底撕扯成为碎片。
大汉啊……
这些零零散散的信息令人头痛,这许县的气氛,更是令人感到心酸。
因为曹操密不发丧,所以郭嘉也就只能是秘密封在了棺材之中,而这样的天气……
头七快到了,也不知道奉孝的灵魂,会不会回来看一眼。
荀彧仰着头,试图从混沌的夜色当中看出些天意来,但是很遗憾,从半夜看到了黎明,什么天意都没有看出来,倒是等来了宫中最新的消息。
在宫中的眼线透露,天子刘协对于这一次『倒曹』的事件表现的并不是很开心,反而多有『忧容』,这多多少少的让荀彧感觉到了一丝宽慰。
这么多年了,天子总算是有些成长了。
也罢。
荀彧放下了信报。
天子是恶龙,想要长大,就必须要有血肉浇灌。
『来人!』
荀彧招呼着。
窗外的人影一动,拜倒在窗前。
『去给程仲德传话,就说……可以动手了。』
……
……
『啪!』
一支短箭准确的扎进了细长的瓶口。
『妙啊!』
『好手法!』
酒楼雅间之中,顿时响起了一片鼓掌喝彩之声。
荀棐哈哈笑着,一副这些都是小事,不足挂齿的模样。
『荀郎君投壶好准啊!』一旁的美姬微微嘟着嘴,装出一副委屈幽怨的模样来,『再这样下去,奴家可就不敢和荀郎君玩了……』
『啊哈哈,荀郎君不但是投得准,射得……啊哈哈哈,也是准啊!』一旁的逗哏递着话。
『哎呀,讨厌~』美姬恰到好处的娇嗔,捧哏没让话撂地上。
嘻嘻哈哈之中,糜烂的气息在酒肉香味之中蔓延。
男男女女之间,其实也就是人类自我繁衍的一种本能,但是文人墨客喜欢在这上面覆盖各种包装,也就自然高雅了起来。但很有意思的是,不管是哪朝哪代,总是有一部分的文人热衷于让良家子下海,却又喜欢劝妓女从良,这或许就是键盘侠生生不息的源头。
搂着美姬,喝着美酒,在这热闹之中,一个声音就多少有些生硬的闯了进来,让原本糜烂的气息为之凝固了些许。
『杀!杀不尽的大汉贼!关中!河东!江东!都是叛贼,叛贼!』
随后也有一些人声呼应着,呼呼喝喝的,顿时就将小雅间里面的温度顿时降了下来。就像是忽然才发现他们不是坐在酒楼的小雅间之中,而是赤身裸体的待在野外。
亦或是这雕梁画栋灯红酒绿之所,其实都是纸糊的,木雕的,泥塑的假物。
荀棐拿起酒爵,面色渐渐的淡了下去,最终叹了口气。
一旁的解语花连忙给荀棐布菜,『荀郎君也是为天下战事烦忧么?』
『唉……天灾人祸,百姓何辜啊!』荀棐将酒爵里面的酒水一饮而尽,摇了摇头,一脸的悲天怜人。
如果荀棐的爪子能够从美姬的怀里抽出来,那就更好一些。但雅间里面也没什么外人,所以也不必装得太过了。
『奴家也听闻了些呢!』美姬反正要尽一个捧哏的职责,不能让客人的话没地方接,『听说这几天都有人公车上表,弹劾曹丞相了呢!』
『是么?』弹劾当朝丞相,自然是了不得的大事,但是对于荀棐来说,却根本不算是什么新鲜事情,所以他只是笑了笑,淡淡的随便回应了一下,并没有就这个话题展开。
而且荀棐还听闻说,在冀州还发生了一些更可怕的事情……
弹劾曹丞相,在这些普通人眼里自然是很刺激了,但终究只是口头上的弹劾,而真正山东的问题远远比展现出来的冰山一角要严重得多。
几天以来,荀棐一直都在考虑这些事情。
表面上,弹劾什么曹操专横跋扈,独揽大权,任人唯亲,贪赃枉法等等罪名,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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