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章元敬离开京城, 每三日一次的小朝会似乎变得更加热闹起来, 谁都知道这位章大人能辩, 会辩, 如今他不在了, 他们可算能畅所欲言了, 不怕什么时候就被人抓住了小把柄。
而这一次, 朝堂更是热闹起来,只因为在上朝之后居然有人直接参了这位前往连海的章大人一本,义愤填膺的遣词用语简直刷新了他们的印象。
那位御史大人一口气不带喘气的讲完, 心中颇有几分得意,谁知道抬头一看,却见朝上的大人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的架势, 没有一点儿同仇敌忾的意思。
御史大人心中咯噔了一下, 没有抬头也能感受到皇帝锐利的视线,他一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紧张的满头都是大汗, 几乎差点跪倒下来。
皇帝却只是轻飘飘的扫了他一眼, 轻轻咳嗽了一声, 问道:“按照王御史的意思, 这章元敬乃是罪大恶极了,方才朕打了个瞌睡, 劳烦王御史说说看,这章元敬到底是犯了什么律例?什么罪过?说话可得有真凭实据才行啊。”
一听这话, 王御史就知道这位皇帝铁定是护着章元敬了, 随即有些懊悔自己冲动了,明知道章元敬是皇帝亲自派过去的,这么快的挑刺那不是给皇帝找不痛快吗。
心中已然有些后悔,说话便也有几分底气不足,他低声说道:“这,这倒是没有。”
皇帝忽然笑了一声,指了指下头的御史说道:“既然没有,那你方才在喊什么呢?”
王御史哆哆嗦嗦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有些拿不准皇帝的心思,但还是说道:“但是,这章元敬自从到了连海,没做过半点实事儿,反倒是用度奢侈......”
皇帝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呵呵了两声,继续问道:“哦,这章爱卿家资颇富却向来不在乎吃用,常有一件衣裳穿好几年的时候,如今去了连海倒是完全变了个样子,到底是怎么个奢侈的法,说来让朕听听。”
那王御史更是双腿战战,来不及被擦干的额头冷汗一颗颗落下,直接在大殿的大理石砖上映出水痕来,只是这一刻王御史也无心顾及,只得硬着头皮说道:“章大人自从到了连海,先就买了宅子,后来又雇了许多仆人,三餐必定是山珍海味,竟然还花钱让老百姓在滩涂上头给他耍着玩,虽说他花着自己的钱,但终归影响不好。”
皇帝却眯了眯眼睛,淡淡问道:“原来如此,那章爱卿的宅子买的多大?具体雇佣了多少仆人?山珍海味又是什么?为何花钱耍弄百姓?还不一一道来?”
王御史总算是明白自己走了一步差旗,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竟是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直游离世外的顾廷安忽然上前了一步,咳嗽了一声才解释道:“陛下,王御史所言言过其实,据微臣所知,章元敬抵达连海之后购买的家宅不过是小二进,所雇佣的仆人一个个都是海军伤病残将,人虽然略多几个,却是想给这些人一些生路。”
“至于山珍海味,那就更加言不符实了。”顾廷安笑了笑,提醒道,“连海靠海,这地方别的没有,山珍海味数不胜数,据闻当地最便宜的就是这些山珍海味,反倒是新鲜的蔬果更贵一些,地处不同,想必与京城的风俗也是大大不同的。”
“说起来,我倒是听说连海的孟知府向来只吃青菜豆腐,对最便宜的咸鱼视而不见,大约是读书人嫌弃那股子的鱼腥味。”顾廷安点到即止的说了一句,又继续说道,“而耍着百姓玩儿就更不可能了,章大人是什么样的人,在场的大人想必都是了解的,她见连海的百姓生活辛苦,愿意自掏腰包做各种实验果,不管结果如何,这份心思实在是难得。”
说完这些话,顾廷安再一次退了回去,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而那位王御史却伏在地上不敢抬起头来看一眼皇帝。
皇帝很快就下了决定,淡淡说道:“既然如此,此次弹劾也是空穴来风,下次王大人切记不可偏听偏信,罢了,有事启禀,无事退朝。”
果然,这次无人再多嘴,皇帝施施然的起身离开,还带走了顾廷安顾大人,显然朝臣们都已经习惯了皇帝这种做法,依次从大殿退出。
顾廷安对后宫也熟悉的很,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话,看起来倒是完全没被方才的事情影响到心情,反倒是有几分兴致勃勃的样子。
顾廷安的话并不多,看起来显得有些沉默,时不时就会咳嗽一声。
皇帝走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廷安,怎么这次咳了这么久,要不要再让太医给你看看,这虽然是小毛病,但一直咳着也不是事儿。”
顾廷安笑了笑,就在这个当头又咳嗽了一声,等平息了才摇头说道:“陛下,不必麻烦了,这都是老毛病了,每年都得来这么几次。”
皇帝却不答应了,说道:“就是你老不当一回事,这才养不好,这次非得压着你好好养,把这毛病治的断根了才好。”
顾廷安咳嗽了一声,无奈说道:“这怕是不大容易,陛下也别为难了太医。”
皇帝挑了挑眉头,见他并不往心里头去,心底也有几分真心担忧和烦躁,顾廷安就是如此,看似平和其实内心执拗的很,平时倒也罢了,偏偏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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