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正源连忙致歉道:“晚辈对您一向是心怀敬意,也一直都想要前往东园拜见,但……晚辈越是尊敬您,就越是不敢随意拜见,若是拜见前辈之后,却因为双方立场不同而产生了争执,那晚辈就不知道应该如何自处了。“
宋承仁则是面现讥笑,道:“这种场面话,就别在老夫面前说了!你与周首辅、王保仁、还有那个赵阁臣,虽然性格作风各有不同,但本质上就是一类人,习惯于通过密室谋划决定胜败,对于‘事以密成’、‘谋不可众’的道理深信不疑,所以你们总是倾向于隐藏自己的想法、情绪、计划、乃至于行踪,任何事情都要秘而不宣,任何时候都要高深莫测,对不对?”
见宋承仁直接挑明了自己的想法,霍正源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而宋承仁则是不以为然的缓缓摇头:“老夫这个人城府浅,总是不适应这种事情,所以当年才会急流勇退、主动告老还乡,只可惜……我宋家稍有出息的那几个后辈,一个个也皆是这般性子,把周首辅视为人生楷模,一举一动皆是要故意模仿,反而是认为我这个老家主不够出息……”
说到这里,宋承仁表情间满是怨艾,似乎是对周尚景极为不满。
霍正源赔笑听着宋承仁的抱怨,但心中同样是不以为然。
宋承仁当年之所以是急流勇退、主动告老还乡,可不是因为无法适应庙堂里的勾心斗角,而是当时“周党”被德庆皇帝抓住了一个把柄,所以他就主动站出来背黑锅了。
如果宋承仁当真不认可周尚景的那一套作风,就绝对不会把宋家那几位有资质的后辈尽数托付于周尚景教导。
另一边,宋承仁抱怨了几句之后,却又话锋一转,再次说道:“不过,虽然这种处处彰显高深莫测的行事作风不是好事,但若是过犹不及、矫枉过正的话,那就更不是一件好事了!这世上之事,最好皆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理应是于无声之处听惊雷、于无色之处见繁花,若是把事情闹大了,那就会让局势失去掌控,滋生各种不可预测的变数,即便是推波助澜之人,也同样会受到波及,稍有不慎就是伤人伤己、聪明反被聪明误……类似的事情,自古以来已经有无数教训了!”
说到这里,宋承仁紧紧盯着霍正源,质问道:“听说,‘联合船行’如今就想要把事情闹大,宣称缙绅豪族与皇庄太监之间的这场冲突,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各界各方的正常秩序,所以就准备率领商人罢市、组织河工罢工、号召学子罢课,以敦促七皇子殿下与周首辅尽快解决此事,是不是这样?”
很显然,在钱莱同意了霍正源的计划、开始调动“联合船行”的力量展开行动之后,宋承仁几乎是立刻就收到了消息,所以才会与霍正源秘密会晤,就是想要说服霍正源立刻停手。
对于宋承仁这般迅速就收到消息的事情,霍正源也完全不觉得意外。
“联合船行”在短短一年时间之内就迅速蜕变成为一个庞然大物,关键就在于海纳百川、兼容并蓄,无论是有“周党”背景的戴逢福、还是有内廷背景的白明宇,再或者像是钱莱这种背景稍弱一些、以南京镇守太监作为靠山的次一级商贾,纷纷为了追逐巨利而加盟其中。
这些富商巨贾的背景与后台各有不同,却皆是因为“联合船行”的丰厚利润而团结一致,自然是迅速就迸发出了惊人的潜力。
不过,这些富商巨贾也只会在逐利方面众志成城,但他们的背景来历终究是各有不同,同时也是各方势力所安插的眼线与内应,在赚钱之外的各种事情上就不可能团结一致了。
所以,当霍正源驱使“联合船行”做事之际,也不可能守住秘密,很容易就会让宋承仁这样的大人物知晓消息。
霍正源早有预料、也早有准备,听到宋承仁的质问之后,就微笑点头道:“我也听说了这个消息,但我觉得不是坏事!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应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本质上就是把事情遮掩了下去,并没有真正解决问题,唯有把事情彻底闹大、无法收场,才可以让各方下定决心,真正着手解决问题!
在南直隶境内,缙绅豪族与皇庄太监的矛盾由来已久,也是日益激化,近年来总是听到传闻,说他们双方为了争夺水源、佃农、耕地而争斗不休,时不时还会发生小规模械斗与死伤,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闹出更大乱子,依我看来……趁着首辅与七皇子殿下现在皆是身在南京,还是趁机把这件事情彻底解决了比较好!”
见霍正源完全不理会自己的警示,依然想要利用“联合船行”把事情闹大,宋承仁不由是面色一沉,再次警告道:“霍学士,玩火者必自焚啊!这几天以来,你应该已经深刻感受到了南京局势的危机四伏,前天傍晚的那场践踏、昨夜城外的那场洪水……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怎样的幺蛾子,你是一个聪明人,又何必让自己卷进这场风波之中越陷越深?”
霍正源摇头道:“就是因为晚辈不算痴笨,所以才有所觉悟,想要主动参与这场风波、设法引导局势走向!唯有如此,晚辈才会引起各方势力的忌惮,也才有机会与各方势力讨价还价,反而是更有机会保全自己与身边人……否则,晚辈在各方势力眼中就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可以随意敲打威胁,被用来杀鸡儆猴,就算是抽身事外,也依然会不断受到各种意外事故的无辜波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