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了。
府中上了年纪的老管家细心的重新给院子里的灯笼换了蜡烛,瞧见书房里仍在摇曳的烛光,老管家叹了口气,去炉上捧了盏茶,推开门,小声说:“老爷,该歇息了!”
汤恩厚仍旧枯坐着,书案上的书册已许久未翻动一页,在仕途上熬去了大半生,无奈不会钻营,到如今只捞了一个翰林院侍读的从五品闲散官职。
京官难做,汤恩厚已经没了仕途上再进一步的心思,只盼着老来得子,辞官还乡,有一个安逸晚年。
见老管家捧了茶来,汤恩厚双手接过,只啜了半口,忽的想起来什么,抬头问:“夫人怎样了?”
老管家面有难色,把身子躬的更低了,手指头挫着麻布衣裳,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来。
汤恩厚没了喝茶的心思,叹口气,便踱步进了后院。
屋里仅有的一个丫鬟见汤恩厚来了,抹着鼻子,直掉眼泪。
床榻上的妇人面色青黑,上翻着眼珠子,嘴里不停的说些胡话,地上的便盆已经被吐满了,混着药味和腥臭味令人作呕。
数天前汤夫人想要一个金钗子,汤恩厚领了俸禄,便去户部说了些好话,拿俸银换了二两成色上好的金裸子出来。
汤夫人节俭,怕匠作行的匠人打制过程中漏了斤两,便执意要看着,谁知道,老金匠拿戥子秤秤了,说,金子不足两。
汤夫人不信,朝廷的库金,怎会不足两,便差丫鬟去附近药堂借了杆新秤过来,换了新秤,结果仍是如此。老匠人证了清白,便生了火,谁知融金子的时候,里面却突兀的发出恶臭,化开的金水里,腾起一股黑气出来,直扑老匠人脸上,连带着汤夫人也跟着遭了殃。
丫鬟去药堂还秤回来时,见到老匠人和自家夫人都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急忙去请了郎中过来。
看病郎中来的时候,那老匠人已经瞪大了眼,没了生气儿。
汤夫人却只是昏倒了过去,郎中说,是风邪入体,回家将养些时日便好了。
回到府中之后,汤夫人倒是醒过来了,可是只醒了半日,便脸色发黑,神志不清,只不停的打摆子,浑身发冷,含糊不清的又叫又闹,说些胡话。
至于丫鬟,只呕吐了半晌,身子有些虚弱,别的倒无大碍。
太医院的来看过,也道不清病因,只说最近许多大人家的女眷也有此症状。
汤恩厚本想着或许是京中闹了流疫,可是后来汤恩厚却听说,那死后的老金匠尸体在家中停了几天,竟自己坐起来咬了人跑了……
就在汤恩厚乱七八糟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候着的老管家忽的叫唤起来:“老爷老爷,你看,这是要闹邪了,巨门星落,这是要生邪祟啊!”
汤恩厚匆匆忙忙的出了屋,张口指着那老管家怒骂:“你这老奴才,再说这些混账话,休怪我把你撵出去……”
话未说完,汤恩厚就听屋里有丫鬟的惨叫声,转过头,却见自己的夫人呜呜咽咽的趴在丫鬟身上,满地的血渍,
自家夫人转过头时,汤恩厚面色惨白,被自家夫人口中那满嘴尖刺一样的獠牙惊倒在地,直到自家夫人厉叫着自墙头窜出去的时候,汤恩厚才醒过神来,哆哆嗦嗦的指着老管家:“备……备轿,我要进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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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夜色黑暗中不停攒动起伏的黑影,叶永只觉得脑门上的冷汗如雨一般,心口如鼓,仿佛随时会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不管叶永是如何讨厌这个叫卜曦辰砂的人,叶永都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他之所以还能硬撑着不至于失态,所有的胆气,都来自于卜曦辰砂那平淡如水的面孔。
当他们被密密麻麻的围住的时候,那卜曦辰砂竟然在笑。
卜曦辰砂看了一眼头顶逐渐黯淡的星茫,只把手中那张黄纸捏碎了,黄纸上的紫芒化成无数如水一样的纹路融进身体之内,而后迈步踏起了一种极为怪异的步子。
叶永看不懂卜曦辰砂迈这些步子的意义何在,在他看来,这与那些跳大神一般的道士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不同的是,卜曦辰砂每迈动一次步子,一旁盯着的叶永头晕目眩感便会愈加严重,就像灵魂掉进了某种漩涡之中,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卜曦辰砂闭着眼,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莫看,你一常人,看多了,只会损你三魂,你要不想日后变成眼歪口斜的痴人,就乖乖的把眼珠子给我闭上!最好,耳朵也给我堵上,此言天地之根,万祖之术,你听了,精神承受不了!”
突兀被卜曦辰砂喝醒,而如此荒唐的话,叶永此刻却没有心思去质疑,或者说,他如今根本没有去质疑的底气。
叶永闭上了眼,却到底没有堵上耳朵,他只听见了卜曦辰砂在念些:“中元北极紫微宫,北极五星居其中……”
叶永只听了这两句,脑海中便如有金戈之声,巨大的撕裂感让他有种下一刻便会碎掉的错觉。
叶永痛苦的捂紧脑门,耳畔只剩如鼓一样的嗡嗡声,卜曦辰砂接下来所说念的话,他竟一字也听不清了,只觉得天旋地转……
剧烈的疼痛感过去之后,叶永神志恍惚的睁开眼,只看到漫天的荧荧鬼火,密密麻麻让人毛骨悚然,而卜曦辰砂则咬破了手指,面色难看,涩声说:“都是些无辜冤死的人,章家,该是我卜曦一脉跟你讨个公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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