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族史上有记载帝位更迭最为频密者,乃是前天帝冼尧陛下的三子。
冼尧陛下生性风流,平生姬妾所出者众,内中唯三子曾与帝位交臂。
大王子岳珂。二王子,前太子殿下凌昌。三王子同娑。
前太子殿下凌昌被天帝冼尧罚下阿鼻大城反省,与帝位失之交臂之后,致使同父异母的兄长岳珂继位天帝,然则,不过数月,这位连勤德殿那座天帝宝座之上的宝石都未曾捂暖,便挂冠而去,弃帝位如敝屣,失了踪影。
值守雀罗殿的侍童之间隐有传言,前太子凌昌与前天帝岳珂皆是栽在了修罗族那位呆呆傻傻的公主身上,这才丢了帝位。此流言被现任天帝同娑听到,动了大怒,重重处罚了这些侍童。
然而等一干人等撤下,他却在书房之内对着御案狠狠一拳砸下去,咬牙切齿念道:“小呆鸟,你真是好手段!”
这些小仙童说得没错,自家两位兄长皆栽在了这位呆呆傻傻的修罗公主身上。
二王兄凌昌就不必说了,死不悔改。
初时将这小呆鸟拘进天庭不过是当作一枚牵制阿修罗王的棋子,哪知道这小呆鸟除尘洒扫倒有一套,时日久了竟然入了二哥的眼,明里暗里护着她。最后到底是谁牵制了谁,连二哥自己恐怕也说不清……
至于大王兄岳珂,那晚被他设计,令小呆鸟自行离去,等到众人发现之时,他已在仙障之内昏了过去,后来司药神君诊断,乃是施为太过,伤了仙元。
伤了仙元的天帝岳珂养伤期间除了与司药神君来往频密,外臣一概不见。唯有一次,他忍不住闯了进去,见他病歪歪倒在云床上,整个人显出失魂落魄的委靡之态,不禁冷讽道:“不过一只呆鸟,有何可奇之处?”
那时候这位久病的前天帝陛下定定瞧了他足有一刻,方淡然一笑:“三弟不入情障,岂知呆鸟之妙?”
情障……情障……他焦燥道:“你也知是情障了,偏还执意如此,难道就将父帝所托抛诸脑后不成?”
那已入孽障之男子也颇有三分苦恼揉了揉额角:“情之所钟,如之奈何?三弟年纪尚幼,岂会明白?”
他心里暗暗冷笑:我怎么会不明白?
那一年,二哥带着他前往东海暗营秘练幽冥铁骑,他自觉练兵枯燥无味,又嫌这幽冥铁骑鬼气森森,私自离营玩耍,认识了鲛族公主红萼。
那小公主银发蓝眸,天真烂漫,骤然遇见陌生少年,并不惧怕,倒大着胆子喝道:“你是哪里来的少年,竟然闯进了鲛族私地?”
彼时她是鲛王最宠的小公主,他是天帝最宠的幼子,各自生活在彼此的天地,并不能明了此后命运百般捉弄,半生无望。
他那时候见过各族仙子,但银发蓝眸倒是初见,只觉澄如碧波,亮如琉晶,不觉间心生爱意,也许是入了障,平生难得温柔和顺,弃了天族王子的派头,哄这位小公主开心。
二哥在东海练兵两月,临走之时,他已与红萼难分难舍。
鲛人的歌声是这世上最美的乐章,鲛娘的眼泪凝成的珍珠乃是凡间的无价之宝,这些,都不足以抵得上鲛人的幻术之利。
他再三央求红萼在临别之际施法,也好教他瞧瞧鲛人幻术之威,半晌,红萼真个如盈盈花苞,初绽莲蕊,绯色染遍面颊,羞窘道,自己向来不喜学习幻术,至今并无修习。
见得他露出失望的神色,天真纯洁的少女不忍心上人失望,避开鲛兵守卫,偷偷将他带进了珊瑚城鲛族典籍楼,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在楼内对着四面俱是高大书架,架上高耸入楼顶的典籍颇有几分眩晕之感。
他一直以为鲛族相当于凡间的化外蛮夷,除了对红萼温柔怜爱之外,对于她的族人心内向来是轻视的。
高高在上的天族,万族之首,统领八荒六合九洲轮回的天帝之子,他有理由轻视任何他族。
对这与自己相悦的少年,少女的心中未尝没有忐忑。相处两月,唯有在这一刻,她带着无法掩饰的得意笑了,随手从高架上抽出两本厚厚的典籍,颇为豪迈的塞进少年怀中:“送你了!”
他向来不学无术,对这类需要浪费他大量吃喝玩乐的时间来研习的典籍近而远之。但在红萼那心愿得偿一般满足的笑意之下,他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由得少女的柔荑牵着他偷偷出了典籍楼。
鲛族典籍被盗,幻术外泄,且教天帝之子所窥,这是鲛王至死也不能明白的一桩悬而未解之案。归根结底,不过是小儿女那大如天的情事里不值得一提的一个小小细节。
等到凌昌再见到他,他怀中不但抱着鲛族幻术典籍,怀中还揣着红萼那烫人的眼泪,渐渐冷却,化作凝泪之珠。腰上更系着鲛族公主亲手所织的锦带一条——面上犹有恍惚的傻笑。
从不曾染沾过情事的傻小子,怀中抱着心爱之人所送的自己并不喜欢的礼物,被心爱的人偷袭个正着,唇上至今还残留着那柔软馨香的感觉,能够笔直的游回幽冥铁骑的暗营而不曾迷路,已经算是了不起的壮举。
二哥对此事的评价是:“你这是入了障!”多次探听,最终得知他恋上了鲛人公主,那种又惊又怒的表情。
他当时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只是梗着脖子犯倔。——已经订了亲的二哥既然有心上人,为何还是不能明白他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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