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岳珂怀中,化作凡间一只毛色极为平常的麻雀,悄悄探出头来,窥探昆仑侧妃的样貌。
他领得天帝旨意,从滇池一路而来,接得兵符,如今将赴东海剿灭鲛人,特来向亲娘辞行。
昆仑侧妃斜躺在云榻之上,面色失血一般的苍白,身着宽大的白色锦袍,玉白指尖似冷玉雕琢一般,便是连神色,亦无多少暖色,但容颜姣美,堪逐飞花落月,带一丝苍凉暮色。
我想起那美丽的优昙仙子,虽面貌无改,但到底从花蕊化作真人,是件颇为惊奇的事情,怎不令人费解打量一番呢。
岳珂与这位亲娘到底分开年代久远,我瞧着虽有依慕之情,到底不如东海龙王妃来得熟稔。不过他将来意讲明,昆仑侧妃霍然起身,大约是起得猛了些,忙忙闭上眼朝后跌去,岳珂冲上前去及时扶住了她:“母妃,母妃,你可是头晕了?”
昆仑侧妃娘娘被岳珂扶着躺倒有枕头上,以手捶床,恨恨道:“齐柳这贱人生的儿子也忒狠了些。本来这次他有胜出的希望,但却拼着败仗,也要将我儿拉下战场!这贱人虽在牢中,却也不肯安生。”
我拿坚硬的鸟喙亲昵的啄了一下岳珂突出的喉节,想问问他这齐柳是何人,细一想昆仑侧妃之语,这齐柳怕就是天后的名讳了。
岳珂的五指山随后压了下来,将我从领口压了回去。我心中疑惑,极想知道他如何巧施妙策,引得天帝解救出昆仑侧妃,将天后押进大牢。是以抵死相抗,拿鸟爪揪着他领口,不肯老实藏回去。
昆仑侧妃捶了一气床,又愁道:“你父君也忒过份,明知你魂魄不稳,却要你做此差使,如今昆仑镜也遍寻不着,这可如何是好?”
忽一抬眼,瞧见了正与岳珂死命挣扎的我,玉指轻抬,奇道:“我儿这是做什么?”面色一整,“可知玩物丧志这词?”
我听她此言有灭雀之意,吓得一个哆嗦,便滑进了岳珂的领口,鸟羽紧贴着他的肌肤,一颗鸟心肝怦怦乱跳,遥想当年天后与这位侧妃在天河拼死大战,不由汗湿后背,极为庆幸自己晚生了几万年。
岳珂隔着衣衫按牢了我,柔声道:“母妃不知,这小雀乃是儿半路相救,如今还有伤在身。”
只听昆仑侧妃淡淡道:“既然是这小雀儿有伤在身,不如留下来为母妃照顾,我儿只管放心去东海。”不知为何,她这话听在我耳中,却教我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更紧的偎依在了岳珂的怀中。
岳珂长叹一声,柔声劝道:“母妃,你也知道如今天后娘娘独大,就算父君将她押进天牢,想要铲除她的势力,已非一夕之功。更何况儿救出母妃足矣,对天界名利之事早无必胜之心。只愿母妃身体康健,孩儿与中意之人寄情山水,远离名利争逐。”
昆仑侧妃顿得一顿,幽幽道:“我儿难道真不喜欢那位子?若是你喜欢,母妃拼着性命也要保你坐稳了此位。”
我心中捏汗,暗想,若岳珂真被昆仑侧妃推上天帝之位,我与他之间怕是情缘要尽,因此竖起耳朵来听,生怕他应了下来。
许是他感应到了我的不安,拿手在胸口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抚。却听得他扑嗵一声跪了下去,咚咚叩了三个头:“儿如今只想问娘亲一句话,娘亲被禁锢在这天界后花园,至如今可还是对父君难忘?”
天帝年轻时候风流,自不必说。便是这么些年,身边除了天后娘娘,也不乏美人相伴,昆仑侧妃幽怨道:“我儿这是说什么瞎话?母妃一把年纪,再不是韶华之龄,轻易便以为年轻英俊男子的几句甜言蜜语便可托付终身。”
我心忖她这是怨恨天帝不专情,当年被他花言巧语骗得娶了过来。左拥右抱,不见得是珍惜,许是更能满足男子虚荣之心罢了。
岳珂迟疑道:“母妃可是对这天界留恋不舍?”
昆仑侧妃怅叹一声:“母妃在此地住了几万年,快乐时光连上百年都不曾有过,自与齐柳一同嫁于你父君,便蝇营苟苟,凡事不肯退让一步,总想着专美于前,早失了平常之心,面目不堪,哪里还是昆仑仙界毫无所求的仙子。这几万年被流芷与齐柳那贱人合伙禁锢于后花园,日子更是浑浑噩噩。”只听得低低啜泣声起:“母妃吃得这许多年的苦,你父君却不知添了几多新人,若非当年的一点子情义,如今怕是他连母妃也认不出了吧?”
我身形摇动,想是岳珂从地上立起身来,柔声劝解昆仑侧妃:“母妃既然已经看得透彻,何不就此回到昆仑神界去?做那逍遥散仙,强过在此算计。”
昆仑侧妃似心有所动,便是连话亦不那么坚决了。
“此事不急,容母妃再想想。”
岳珂亦不再强求,与她问候几句,便告辞出来。我估摸着此地离侧妃娘娘的寝殿有段距离,遂从他领口探出头来,四下里打量,原来此处正是上次我离开之前,岳珂所居之处。
他一路行来心不在焉,我知天河边已有天兵天将等待出发,有心要安慰他几句,又怕寻常麻雀口吐人语,惊吓了来往宫娥,替他招来麻烦,只得拿鸟喙亲啄他肌肤。正在啄得起劲,已听得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颇有几分愤愤不平:“大王兄这是要整装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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