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路遥道:“我会有分寸的,水师那伙人我最熟悉不过了,他们总会在税粮外多夹带点的,沿途在各个码头上卖出兑现,不过本地产米,卖不了好价钱,他们一般在淮水上卖,不过现在不同了,砸锅卖铁都要将他们的夹带都截下来,另外商量一下能不能再借点粮,反正朝廷只会从洛阳仓下拨赈灾粮的,现在直接取了还能帮着朝廷省一大笔来回运资,我在这次的折子上也提到过,只是等不及回复了。”
李济尘问道:“你算过一共需要多少粮食应急吗?还有钱呢?水师最没油水,一年到头就靠押运税粮捞些外快了,会给你面子赊账?”
张路遥的脸一下子又苦了起来,道:“目前江陵城内外共有灾民六万多,但受灾三县的民众有四十万,加上江陵城内和本府其他地方买不起粮的百姓,每天至少有五十万百姓没饭吃,以一人一天半斤粮食计算,一天就要二十五万斤,十天就是二百五十万斤,差不多是两万担,如果十天之内赈灾粮还到不了,那两万担还是不够。这次的押运官是霍言,还算有点熟,只能拉下这张老脸去碰碰运气了,钱虽说现在没有,不过以后肯定不会赖他的。”
贺齐舟亲眼见过灾民的苦楚,也明白了为什么季晟会成为白巾盗,胸中热血澎湃,道:“昨晚城里不是出了好多白巾盗吗?今天说不定就有像陈记米铺那样的富户被劫了。”
林川一下子明白过来,说道:“对,米铺的钱本就是百姓的。”
许暮也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李济尘,但李济尘和张路遥几乎同时说道:“不行!”
张路遥正色道:“你们不要胡来,出了事更加不利灾民。现在陈家的那些商铺里的存银都不会很多,每天申时之前都会将银钱流水运到陈家钱庄,每处钱庄里至少有三道门,都是精钢打造,锁都用洛阳周记的钢锁,就是我们大牢里那种,钥匙掌握在三个人手里,而且钱庄里还有暗格,虽然以前季晟得手过两次,但现在连他都没办法进去,陈家之所以会这么在乎白巾盗,是因为戳到他们痛处了。现在封的王越来越多,封地也越来越多,前朝没几个世袭王,如今都有十几个世袭罔替的亲王了,封王的领地无须纳税,三大家族都明里暗里傍着皇族,自然也不肯吃亏,也是越来越庞大,而咱们的圣主一心备战,捐税连年上涨,地就这么多,税都落到百姓头上,只要老天出一点岔子,就只能卖地卖身了。祁门山里的确是有匪徒,但更多是无路可走的贫苦百姓。这里的事我自会想办法,你们就安心去参加武举吧,如果以后你们进了武备馆,功成身就之后,对那些本性尚属纯良的‘匪徒’记得要网开一面。”
李济尘接着道:“想要帮到更多的人,就要想办法走得更高更远,武举三年一届,后天就开始检录了,八月三十是检录最后一天,九月初一到初三正式开始武举,现在登船正好。我受金大人之托,督察南直隶武举,今天也要回去了,客栈里那对祖孙一会振耀会带他们过来,到时你们正好和我一起走。”
张路遥道:“如此甚好,船已靠岸,一个时辰后就会发船,码头那里有饭馆,你们用完午餐正好登船。”
众人在亭内又闲聊了一会,然后扮作挑夫的陆振耀带着那对骆姓祖孙来到靠近凉亭的路边,陆振耀大约有七尺五寸的身高,差不多和李济尘一般高,这会儿扮作了一名衣衫简朴的挑夫,好像是在给身边这对祖孙带路一般,若不是刚才李济尘所说,贺齐舟还真无法将眼前的人和名动江湖的大人物联系起来,由于亭外耳目众多,也不便当面感谢,只是目送着陆振耀渐渐挑着担子走向码头。
许暮迎来了那对祖孙,李济尘道:“振耀今天也要乘船北上,六大门派每三年要派人出任国子监武备馆副祭酒,今年轮到我们金陵派了。许暮你跟着振耀一起回洛阳,南直隶武举结束后我会带着你的师侄们一起参加会试,我们到那时再见,这段时间你可要加紧练功,不要为武举榜排名所累。”
许暮点头称是,众人就与张路遥告辞去向码头,刚走出去十来步,忽然凉亭远处起了争执声,夹杂着哭喊声,因为凉亭中休息的是一府最高官员,寻常百姓自是离得远远的,凉亭二十步外是十来名衙役值守,再外面一圈则是执牌、敲锣的仪仗人员围着,声音正是从外圈传入。有衙役来报,说是一对夫妇自江陵城中过来喊冤报案,无论衙役如何威喝,都不愿离去,这就哭闹了起来。
张路遥道:“最近这样的事特别多,我实在是有点管不过来。”然后他对那名衙役道:“你有没有让他去府衙告状?有没有告诉他们拦着官员告状是要先受二十脊杖的?”
那名衙役道:“那男的好像有点痴呆,女的说打死也要申冤。”
张路遥叹了口气道:“反正粮船没到,你带他们过来吧。”
正在往码头走去的贺齐舟远远看见蹒跚走进凉亭的两人正是在圆通寺外送走一双女儿的那对夫妇,就对其他人简单说了说圆通寺外的情况,自己想回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许暮和林川说也要来看看。本来张晴柔也想过来,只是见骆玉一个人挺可怜的,就决定陪着那对祖孙,和李济尘一起走去码头餐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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