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鲜血流满了整座岛屿,吴涯的手都有些抬不起来了,他的刀沾满了鲜血,他的手上抓握着几千条人名。
当杀戮变成工作的时候,他感受到的并不是平淡,而是厌倦,而是烦恼,可是当他看到他们身上海匪的衣服,他们手中内库做出的刀具,想到他们的手中死去的人,他们的胯下侮辱过的女子,他们的嘴巴里吃进去的人肉。
他释然了。
或许这就是命数,谁都无法改变。
一刀。
一刀。
一刀。
十个人,从天黑,杀到了天亮,从黄昏杀到了黎明。
范闲醒来的时候,他能感觉到整个岛屿上充斥着浓厚的血腥味,他吐了,他吐得很惨,他没有吃过任何的东西,但是却一直在吐,吐得满身,吐得满船,白色的,黄色的,恶心的东西。
明竹香走进来的时候,端这一餐盘的食物,范闲看了一眼那些食物,并没有吃下去,而是任由它在一旁,发烂发臭。
“我还能给你一刻钟的时间,然后我需要你换一张脸,换一个精神状态,从这个房间里面走出去。”明竹香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就走了出去。
范闲忽然笑了,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若是当日,他拉着五竹从太平别院的湖心跳下去,会是怎么样的结果呢?
会像现在这般无奈和脆弱吗?
人都是脆弱的,范闲也不例外。
强大只是外表,强壮只是外衣。
外表总有松弛的时候,外衣总有褪下去的时候,可是内心呢?范闲的内心,终究是脆弱的。他不是一个杀神,不是一个嗜杀的屠夫,不是一个刽子手,他不想让人死,不想让任何一个人死,可是不死不行,不死,他就会死。
一把火,烧光了所有。
范闲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身后的那把火烧的很高,很旺,似乎在庆祝着什么,似乎在毁去什么。
似乎有一些东西从范闲的身体之中一点一点的被烧去。
门外,明竹香和曲涵在外面,还有王启年高达等人,三皇子已经被安排妥当了,他住在了岛上。
尸体也都不见了,似乎那些将士们一夜未眠。
范闲走了出来,看到了高达、看到了明竹香、看到了王启年,看到了监察院的几个暗探,看到了青娃儿,看到了于振子,看到了……曲涵。
他走到了曲涵的面前,微微一笑。
接着。
昏迷了过去。
……………………
……………………
船舱里面非常的安静,因为船舱里面只有两个人。
当然除了侍女、仆人和跟班。
房间里面没有人说话,只有两个安静的人,一个人在看着地图,一个人在看着看地图的人。
“这里。”言冰云用手指指到了一个地方。
二皇子侧脸看了过去,他的脸阴沉了下来,他吸了一口气,问道,“你确定?”
“只有这一条路,是范闲会走的,去东夷城,他不可能,再往南边就是琉球,他绝无活路。”言冰云说道,“只有这一条路,是生路,暂时的生路。”
“不瞒你说,这里也是一条死路,范闲是不可能到这里来的。”二皇子笑了笑,“这里有将近一万的私军,是我养的。”
言冰云并没有抬头,但是他的身躯一震,二皇子看出了他的想法,便说道,“我已经不会怀疑你了,所以我现在会告诉你一些只有我的人才能知道的事情,比如现在你听到的,就只有我的人,才会知道的事情。”
“荣幸之至。”言冰云似乎是从喉咙里面挤出来了四个字,他微笑着对二皇子殿下说道,“即便如此,我也认为,范闲所在的地方,就是这里。”
二皇子殿下看着言冰云,“你为何如此确定?”
“因为只有在这里,范闲才有能够胜利的希望。”言冰云说道,“想必殿下也知道,当年陈元昊陈大将军围攻的岛屿吧?正是这座岛屿。”
二皇子殿下看着言冰云,“当真?”
“千真万确。”言冰云点了点头。
二皇子大步走了出去。
言冰云却如同尸体一样躺在了椅子上面,他双拳紧握,死死的抓住手中的那根狼毫,他奋力的吞咽着口水,他想要扇自己的耳光,想要去愤怒,想要去挣扎,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还是躺在了椅子上面,如同一具尸体。
脸色煞白。
没有人能明白言冰云此刻的感觉,他听到了那两个字的时候,就相当于是在他的脖子上面挂了一把刀,随时随地杀了他的刀,这把刀就是二皇子,而砍下来的人,也是二皇子。
这是一个惊天的秘密,这是言冰云不能承受的,他的孩子刚出生,他的夫人刚生产,他不想离开他们。
私军!
这相当于是二皇子直接对着言冰云说,我要叛国,我要杀了皇帝。
这是对于言冰云的奇耻大辱!他无法承受,可是,他必须承受,他必须承受他作为二皇子身边卧底的代价,这就是代价,整整一家人性命的代价,此时的言冰云脑海之中开始反反复复的想起了一个人。
这个人,只有这个人,才能救他。
范闲。
二皇子和陈元昊坐在了一间房间之中,他们二人在交谈什么,外面的人当然是不得而知的。
“言大人是这么说的?”陈元昊不可能去怀疑二皇子身边的人,毕竟跟着二皇子的人,若是还有问题,那么他陈元昊也肯定是有问题的人,用人的人可以疑心,但是被人用的人,肯定不可能有生疑的表现出来,若是有也得吞在肚子里,自己去发现。而陈元昊并不是一个做这样事情的人,所以当二皇子殿下直接说出来的时候,他也是完全信任了言冰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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