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军和清军的战场在关中平原东部的渭南、华阴境内。秦晋豫三省交界之处,自古有‘三秦要道’之称。
华阴因境内的西岳华山而得名,隋朝开国皇帝杨坚即为华阴人,所谓‘天下杨氏出华阴’。
太阳从东边缓缓升起,巍峨的华山的阴影覆盖在瑞军的大营上。
时值八月,日光毒辣。
每日上午,瑞军从西向东面对清军,往往都不太睁得开眼,是比较吃亏的时候。
瑞军吃过早食,再次发动攻势,却没能延续昨天傍晚的胜势,战局重新焦灼起来,
从山西抄回来的粮食已经分发下去,好在也收了一部分麦子,唐中元最近吃的也是锅盔。
说是锅盔,无非也就是饼,口感还不如土豆。
唐中元觉得太硬了,感到牙口有些酸疼。
以前就不像这样,树根也啃过,硬邦邦的骨头也能咬碎。
他这辈子戎马一生,身子骨一向强健,但这两年当了皇帝,一松下来,年轻时的伤病就渐渐发作起来。
这种时候也没功夫就着牙口这点小事说什么,他心思还是放在战局之上。
昨日瑞军小挫了清军的锐气,他希望能趁着这股气势,尽快击溃清军,至少再把战线推到山西或河南去。
之所以御驾亲征,他就是不想让战火在自己的地盘上蔓延。
但瑞军的战力确实还是不如清军,一整天打下来,瑞军积攒的优势又一点点耗尽。
战场上铺满尸体,鸣金收兵。
唐中元召军师们与诸将议事。
因太子唐苙坐镇西安监国,这次随军的军师主要是刘循、李柏帛、高兴生几人,诸将也多听他们的建议。
刘循与李柏帛都是举人出身,高兴生虽是术士出身,似乎也是博览群书,精通奇门遁甲之术。
总之这三大军师都学识渊博的样子,唐中元以前也很倚重他们。
他最近却觉得,这些人学问是高,但缺少正经官场的历炼。
比如刘循任丞相,李柏帛任兵部,高兴生任礼部,但在瑞朝这些官职继续干什么也没有细分,平时都想管什么就管什么。在唐中元眼里都是军师。
再比如上次王笑手下的钱承运出使西安,和他们一比,人家说话做事就更滴水不漏一些。
当然,话虽如此,唐中元也只能倚重他们。
“本以为前日我们以火铳兵打出优势,该能乱了建虏阵脚才是,没想到多尔衮居然稳住了阵脚。”
“火铳不该是这么用的,宜摆在前面,先声夺人。”
“距离太远的话我们打不准的,还是因为弹药太少,平素没有足够的训练。所以只能让别的兵马交锋,挡住建虏骑兵的冲势,在八十步的距离放铳,给建虏的威慑是最大的……”
说着说着,话题又岔开来。
高兴生眼珠子一转,道:“据说这六千支火铳,还是王笑替换下来的。他的兵马换了更好的玩意?”
李柏帛闷声闷气“嗯”了一声,道:“他以数千之从拒建虏大军于上党,火器之利也是一个原因。”
高兴生于是瞥了刘循一眼,道:“也不知有些人当时为何反对联楚抗虏。”
“短视。”刘循面沉如水,道:“联楚抗虏联楚抗虏,你们就未想过北楚之势已强过建虏?当时若依我所言,兵出河南,直下江南,如今何至于此?”
“陕地就不要了吗?”
“你懂……”
“够了!”唐中元叱骂了一句,道:“说如何尽快破敌。”
李柏帛道:“陛下,臣认为当今战局宜稳不宜急,建虏看似兵力雄厚,实则孤军远来,并无支援。我军只需稳扎稳打……”
“打个一年半载,让北楚坐收渔翁之利焉?”刘循反问了一句。
高兴生道:“粮草不足了,我们战力两倍于敌,消耗亦两倍于敌。建虏又到处劫掳,要是再拖下去,不等建虏打败我们,关中的民生经济就要被毁了!”
刘循拱手道:“陛下,臣认为只要再小胜一场,可与多尔衮议和,只要承诺绝不攻他后方,可放他东去攻打河南……”
高兴生迅速瞥了唐中元一眼,向刘循叱道:“不可!陛下英雄一世,岂可与建虏和谈。”
“骗骗他也好,只要他答应,我们即可趁机重夺潼关,再逼多尔衮与王笑两虎相争……对建虏要讲什么信义?”
高兴生一时无言以对。
他说不出刘循这主意哪里馊,但肯定是馊主意……
唐中元面露不悦之色,大喝道:“朕要的是破敌之策。”
帐中诸人又沉默下来。
李柏帛瞥了刘循一眼,眼中露出沉思之色……
战事就这样胶着起来,瑞楚双方互有胜负,但毕竟是三十余万人的战役,彼此暂时也难以完全击败对方……
~~
因艾胜楠说过,王笑怀疑瑞朝中枢有人勾结建虏,李柏帛这段时间也多了些提防。
这件事的关键在于“中枢”二字。
若那细作没随军出征,如今该留在西安,有太子监国坐镇,一般是很难影响到战局。
李柏帛担忧的是,若这人就在大军之中又手握要职的话,恐为大患。
这天他坐在帐中思量至深夜,又是无心睡眠,起身往外走去。
月色下还有士卒在加固营防,掩埋尸体。
李柏帛看了一会,忽见到一个身影鬼鬼祟祟从帐营间走过,往自己这边瞥了一眼,脚步匆匆往另一个方向逃去……
“站住!”
对方没有停,反而越跑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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