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能这么……老道?”布木布泰问道。
王笑昨天被噩梦惊醒,就没再睡,只是躺在那发呆,此时布木布泰醒来便向他问了一句,问话间两腮还有些泛红,他便也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事。
“唯熟尔。”王笑道。
这个答案让布木布泰稍稍有点莫名的不悦,但她再看了看王笑,眼睛便眯了起来,眼神中泛一丝满足。
眼前的男子吐出这三个字时,那份泰然自若的气度,确实让她有些心折。
她便伸出手指,从王笑额头一直向下轻轻划去。
“汝亦知射乎?”她低声问道。
布木布泰是习过文章诗书的,知道王笑的回答语出欧阳修名篇《卖油翁》,便以文章当中的句子相和。
王笑微有些讶然。
——这蒙古女子居然懂这种意趣?
布木布泰见他兴起,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斜睨了他一眼,咬着唇犹豫了一会,却是正色道:“入夜再谈,本宫该起身了。”
王笑本就没想‘谈’,看了看天色,见天还未亮,便随口道:“当太后倒也辛苦。”
“该让皇帝从小就学会勤政,如今辛苦些,等皇帝大了、能亲政了,本宫也就颐养天年了。”
布木布泰这般说了一句,语气很……‘圣母皇太后’。
王笑摇了摇头,笑了一下。
——可惜你的皇帝儿子不长命。
“唔,提醒你一句。清朝太后威柄过甚……恐将由你而起,往后怕是会给子孙后代酿成大祸。”
“怎么?你也认为后宫不该干政?”
“后宫干政的问题不在于‘政’,而在于‘干’,女人若是名正言顺地参与到政事当中,未必是坏事,但名不正、言不顺,必须要用许多阴谋手段来维护权力,本末倒置,问题便显现出来。你布木布泰若真有足够气魄,倒不妨从制度下手,而不是只谋自己的地位,给后世不好的效仿。”
布木布泰显然不将这话当回事,任苏茉儿给自己更衣,却是道:“你往后叫我大玉儿。”
“你喜欢这名字?”
“算不上喜欢,论起来海兰珠的名字意思才是‘玉’。”布木布泰道:“本宫喜欢的是你喊‘抢了大玉儿’,你想抢,才说明本宫值。”
两人说话间,却又有宫人递了个消息过来。
苏茉儿看过,便低声道:“多尔衮把多铎的第五子多尔博过继到了自己膝下。”
布木布泰皱了皱眉,沉吟道:“怎么会?”
她转头看向王笑,问道:“你怎么看?”
“你为何认为他不会?”
“过继一个孩子,便相当于——他承认自己生不出孩子。”
“他生不出孩子?”王笑微有些讶然道:“他不是生了个女儿……”
布木布泰哂道:“睿王府排得上名份的女人就有十数人,没名份的姬妾还有上百人,这样都生不出,就一个朝鲜来的李氏能生?”
“嗯?”
“当年他出征朝鲜,向李倧索要美女,李倧给了他一批,他又嫌那些女子不美,逼着人家再送了一批,故意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等他出征回来,便带了怀有生孕的李氏,没过多久,便生了东莪。再有,他府中妻妾,除了巴特玛嫁过去时还是姑娘,其余入府时皆非完璧,你可知为何?”
“也许他更喜欢妇人?觉得这样更有意趣。”
“无非是怕人知道他不能生罢了。”
“真的?”王笑显然有些不信,书上可不是这样写的。
他支起身子坐起来,道:“你乱说的吧?莫不是他心中爱慕你,不愿碰别的女人……”
布木布泰目光带着些威慑,睥睨了他一眼,道:“你的兵马过境之后,民间便传言本宫与多尔衮有染,是你编排的?”
王笑摆手道:“我不过是开些玩笑。”
“开玩笑?”布木布泰皱了皱眉,过了片刻,却是忽然轻笑一声,问道:“看来,你很在意本宫?”
不等王笑回答,她接着又道:“早年间有一仗,多尔衮为先锋,身陷重围,皇太极支援不及,多尔衮受了重伤,从此房事不利。如今想来,皇太极恐是故意的……”
“竟连我都不知道?”王笑沉吟起来,低声道:“这样的事能瞒起来,厉害。”
“没什么厉害的,把嚼舌根的人杀光就行。”布木布泰道:“倒是豪格毫无城府,日日讽刺他多病无福,早晚死在他手上。”
“你怎么知道的?”
“巴特玛便是他家嫡福晋,本宫如何能不知?”
这蒙古人名字念起来都一样,极难分辨,王笑想了一下才想到这‘巴特玛’不是上次抢来的淑妃‘巴特玛璪’,而是布木布泰的妹妹。
“巴特玛?你妹妹小玉儿?”王笑问道。
布木布泰闻言便淡淡“嗯”了一声。
巴特玛说是她妹妹,其实又不是,巴特玛的母亲本是她祖父莽古斯的老婆,莽古斯死后,巴特玛的母亲便被她父亲布和收继,因此巴特玛既可以说是布木布泰的姑姑,又可以说是她同母异父的妹妹。
布木布泰不太想在王笑面前提这些。
自皇太极改元称帝以来,清朝已开始受儒学影响,对‘收继’这种习俗感到有些忌讳,认为不太光彩,连巴特玛的玉碟上都已隐去了她的生父。
因此,布木布泰不想让王笑觉得她是个野蛮人。
至于王笑这个喜欢给人乱起名字的习惯……
“若你说巴特玛是小玉儿,本宫还有个两个妹妹,一个嫁给了豪格,一个嫁给了多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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